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蓮瓣心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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蓮瓣心魔

36

到此刻, 事情的發展才終於掀翻了整個仙洲。

乾天帝君下令九洲屠魔的傳音,都遠不如顧寫塵叛逃仙門帶來的震撼。

萬年來唯一飛升的希望,竟然會選擇叛魔?

霜淩已經被震驚到說不出話來,她護著身後的合歡弟子們, 而顧寫塵站在他們之前, 面對著所有人。

她只能怔怔地看著顧寫塵那副冰冷的眉目, 被天光一點點鍍上融色金邊。

一個更具體的顧寫塵被千絲萬縷描繪而出。

——他為了解開汲春絲, 能做到這種地步。

可是顧寫塵, 你不做劍尊了嗎?

九洲最強戰力,萬年難遇的天才,原著中哪怕隕落之後也仍是正道的白月光,是大男主一生攀登的高山……你,你叛魔嗎?

霜淩握緊手中劍,沁出冰冷汗意。

顧寫塵盯著她的眼神思考了一下,表情又有點不好看。

但四下已是嘩然巨震。

顧沈商肅穆的臉上都露出了幾分驚詫, 然後他更加肅穆地看著他們二人,眼神簡直是肅然起敬。

其他合歡宗的弟子們也紛紛從死到臨頭的惶恐, 露出了敬仰的神色。

——聖女, 你采劍尊元陽竟然采到這種程度?!不愧是我們的聖女啊!

顧夜寧笑吟吟地看著, 搖頭感嘆——愛情啊,就是如此。然後她又不免帶了一點點傷感,看看表情嚴肅的顧沈商。

這一次,藏匿在仙洲之內的合歡宗臥底, 沒有再藏匿下去。

聖女擋在合歡宗弟子之前。劍尊擋在聖女之前。

明青嫣捂著被扇腫的臉, 從眼皮的一線間看見這一幕, 心忽然就碎了。

她從離開魔域,進入歲祿, 第一眼就為顧寫塵的驚才絕艷而震撼,他是她對仙門向往的緣起。於是她一心想要與合歡宗割席,一心只要有一個清白的出身。她也足夠幸運,她真的被仙門接納了,她真的有了尊貴的出身,能問心無愧地高坐仙門之上。

可如今,顧少尊他卻站在了合歡宗那邊。

在她總算脫離了一生的卑劣出身之後,他卻輕描淡寫地走了過去。

明青嫣捂著腫成豬的腦袋,崩潰地嚎啕大哭。

然而已經無人在意。

就連顧莨也無法在意。他被顧寫塵踩在腳底下,識海中的心魔正在狂吼。

來到聖洲以後,心魔的勢力更加強大。這本就是一片來自於古荒嵐中的碎片,在聖洲之內得以恢覆力量,其中暗含的意味,他又不是傻子。

“無論如何,今天不能讓他們離開聖洲。”

聖洲帝君並不知道這片心魔的存在,他們和聖洲的合作也只是暫時的。歸根結底,大氣運之子不會永遠居於人下,總有一天會坐上最高的位置。

今天這一局看似圍剿合歡聖女,實則只有他們知道,圍剿的是情蠱綁定的雙人。除掉顧寫塵這個最大隱患,重獲聖女身上的一眾機緣聖器,讓錯失的一切覆位。

“拿走陰陽雙合鼎,再把聖女交由他們。”

“從此將再無人可擋你之勢。今日踩頭之辱,頃刻可破。”

聖洲那位,也無法比擬,因為陰陽雙合鼎可以爆吸天地間億萬丈荒嵐,那是所有機緣之中最重要的一個。

顧莨咬牙:“我得先能出去再說!”

奇恥大辱,他不殺我,卻是辱我!

顧寫塵一腳踩著他,一手劍指長天,玄天帝陣以劍光為中心,竟真的被生生逼出冰裂之紋路。

帝陣一旦真被顧寫塵破了,乾天聖洲的威儀何在。

帝君,終於起身了。

那金鑾玄袍長長地拖曳在空中,他的臉藏在冕旒之下看不真切,然而化神中期的威壓已經隱隱地顯露了出來。

乾天帝君在位已經幾百年,是九洲在位的年長化神大能之一。

他並未直接同顧寫塵對戰。因為眾所周知,修為並不等於戰力。有化神中後的修為與內力水平,不代表能打得過顧寫塵的劍。

時至今日,人們仍未可知,顧寫塵的極限究竟在哪裏。

從沒有人真正讓他戰到極致。

霜淩恍惚地想,他的極致,大概就是飛升吧。

雖千萬人吾往矣,不在乎千萬人如何想他,一心純然,只走自己的道。他真的是…萬年來最適合飛升的那個人。

“叛魔者,罪同魔孽。”

“——七洲何在?”

玄武金光閃過,在場幾洲所有人的武器都鋥地一聲到了手上。

葉斂怔怔握上了許久不用的劍,龍成玨拿著自己的雙刀,君不忍舉著被顧寫塵折斷後的第101把劍。

甚至顏玥都拿起了王家弓箭,兌澤的長老扛出了最新研制的炮銃。

但每個人都在流汗。

乾天聖洲,統禦九洲,除了因為聖洲是萬千靈脈之源、綜合戰力最強,還因為帝君的確有著敕令之力。這種力量從每一任帝君手中繼任,是他們穩坐九洲之尊的重要原因之一。

“上下四洲,皆需勠力。”

“平定魔叛,以證己道。”

不要忘了,上下四洲的分界還沒有冊定,這才是仙盟盛會的重要事宜。

顧寫塵叛逃了艮山歲祿,那他的所作所為就不算影響艮山的洲位。但也同時,艮山歲祿在冊定中直接失去了七成的戰鬥力。

眼下,上下洲界懸而未定,聖洲在等他們的表現。洲界,不僅關系著尊榮,更重要的是……每一座仙洲的靈氣,都掐在聖洲的源頭。

如何傾斜,如何分配,都是君家掌握。

所以在這一刻,除了君不忍在內的所有帝族,仍然高高地端坐在玄武頸上,漠然註視著地上的一切。

可,那是打顧寫塵啊!

他剛才在這方玄武臺上是怎麽揍另一個化神的,誰沒看見啊!?

開始時,各世家的人都在觀望著沒有動。

無形的帝權威壓彌漫,然後咻的一聲,龍成玨率先被被無形的力道拱著,飛身闖到了顧寫塵面前。

龍少主:“???”

四目相對。

劍尊眸光冰冷淡淡。

龍成玨:“………”

娘的,為什麽是我。

為什麽不能多個人一起上?!

然而此刻,玄武臺下七成的人心裏都高呼——龍少主,大義啊!

顧寫塵就那麽拎著劍看他,無波無瀾。

龍成玨真的很想罵人,然而仙門正道在頭頂,他在此時代表的是他們整個坎水龍城。他是龍城少主,他上有老下有小,背著龍家的信譽和形象。

他不能不打。

龍成玨咬牙,雙刀青光一閃,閉眼朝顧寫塵砍了下去。

少尊,直接把我掀飛,謝謝。

然而刀刃相接,接住他的卻是一柄流水之刃——是破荒劍。

霜淩臉側繃緊,明眸清亮又堅定。

顧寫塵轉頭看她,看見霜淩漂亮至極的瞳孔中,帶著劍意,擋在他前。

她的責任,實在不該全都讓顧寫塵頂在前邊。

過了今天這道坎,她會努力想盡辦法,解開情蠱的…!

對上霜淩,龍成玨的刀險些都要拿不住。

除了她金丹期的修為竟然能揮出這般浩瀚的劍意,還有就是…他真的承不住這一眼,晚花秋曜般的瞳孔絕艷又堅定,像是撲面而來的浪潮,鯨海空靈。

顧寫塵也一動不動,定定看著她。

沒有人曾擋在他身前,其實他並不需要。就像出生起他就被母親獨自放在天雷之中,今日還並未到他的界限,他其實不需要她動手。

然而,顧寫塵收不回自己的目光。

很快君不忍、葉斂、甚至顏玥等人都相繼被推進了戰局。

葉斂白皙的臉上全是憂心,看了一眼霜淩,舉起劍對向顧寫塵。

他一劍下去,顧寫塵連看都沒看,偏頭避開,眼神還在霜淩身上。

然後卻聽葉斂極低聲音,靦腆又飛速地低聲道,“帝陣凝日暉,需斂光避寒,否則過之則身爛。”

顧寫塵這才收回視線,認真看了他一眼。

君不忍勉強提著劍砍來,心裏苦不堪言。

說實話,他自己主動找少尊打了無數架,不在峰後山有他貢獻的一百把斷劍,但沒有哪一次作死比這次的壓力大。

君不忍額上掛著汗,“少尊,你要不然放下劍吧,我…我伯父他不會真的認你叛魔的。”

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。一個化神可以頂一萬個普通修士,可是乾天聖洲之內能找出百餘出竅期,不少人都已經是沖擊化神的水準,更何況還有君喚一個已經化神的。

顧寫塵就算是神,他也頂不住啊。

顧寫塵一劍頂著玄天帝陣,只身和他們的劍氣周旋,猶自平靜地思考了一下。

“我還可以挾持你。”

君不忍引火燒身:“啊?!”

君不忍轉頭一看顏玥也在,頓時悄悄捂著嘴說:“那我小姨母也可以,大家都是帝族親戚。”

“……”顏玥一把將他摜到了一邊,但又不得不加入戰局。

她的修為在坤地中屬上乘,但她也並不想和顧寫塵有正面沖突,今日這事,怎麽看都是顧莨一手挑起,而且還有諸多經不起推敲之處。

她一邊揮劍,且戰且退,戰到了正在放水比劃的龍成玨那邊,來到霜淩面前。

“凝息地寶,”此時,坤地王次女壓低聲音,“你可以問問它如何逃脫此局。”

她不能直接叛魔,但凝息地寶早就已經給了霜淩,這就不算。

霜淩睜大了眼睛。

這每個人,都是她在過往的一處處,結識的仙門之人。

在帝君的要求下,現場打得花裏胡哨,但如果仔細看的話每個人都在放水。

原來,即便知道了她的合歡聖女身份,這四個字也不會完全抹殺掉她做過的事,她也仍然是一個客觀存在的人。

霜淩眼底紅紅的,手中握著的劍更加堅定。

她體內的陰陽雙合鼎仍在自如運轉,浩瀚無邊的汪洋湧動著,似有無窮……霜淩忽然想到了什麽。

只要玄天帝陣能揭開一道口子,她就能帶他們所有人跑出去!

她急急看向顧寫塵,他黑冷的眸光像是看出她想法,直沖帝陣的劍氣驀然更強。

底下未上場的離火與艮山兩洲人率先看不下去了——不是,來來回回打了幾十個回合,顧少宗主還埋在地裏,明小公主人還腫著坐在地上,連救都沒人救一下。

可你定睛看去,每個人好像都在認真剿魔。

這是一個九洲定權的好時機。

顧長鶴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顧沈商和顧夜寧,帶著顧璃和顧年率先飛身加入戰局。

顧寫塵叛魔,他們艮山顧氏卻不能隕落。

“那妖女分身乏術,你們從旁截殺,記住,這是大功一件。”

顧年傲然一笑,“是!”

早就知道,當初在歲祿大比上,她一劍擊飛我,絕非普通弟子所能為,定是歪門邪道!如今我與少宗主都正身了。

顧璃看著少尊冷白的側顏,猶豫了一秒,又看了看地上哭腫的明青嫣,點點頭,“是。”

他們雙劍合璧,兩邊夾擊霜淩。

“合歡妖女,你汙染歲祿劍宗,引墮我宗劍尊,你是九洲公敵——”

顧寫塵掀開眼皮掃了眼,正想一腳一個踹開,顧夜寧和顧沈商已經各截一個。

“顧家人交給我,少尊,破陣就靠你了。”顧夜寧嘻嘻笑著,能光明正打地打顧家人,這簡直是她最開心的一天。

“嗯。”

所有修士全都圍上來,顧寫塵的劍依然紋絲不動,穩穩指著頭頂的帝陣,冰裂紋越發清晰。

他僅僅靠身法,就沒有一個出竅期的修士能近他的身。

他教給霜淩修士不僅要有劍法,還要有身法,心法,功法,在他自己身上,展現得淋漓盡致。

到最後,徹底變成混戰。

東南艮山的方向,一道青光忽然騰雲而來。

青牛之首在雲中隱現,如得道仙人那般。

“是歲祿宗主?!”

“是…是少尊的養父!”

一片狼藉中,顧寫塵清冷擡眸。



顧長興的老青牛是八階仙獸,靈氣沛然,托著宗主落在場中。

他一身化神境界,同時溫和地蕩漾而開。

與劍尊化神的冰冷絕塵、極強攻擊力,亦或是乾天帝君化神的巍峨高聳、權傾之感不同,顧老宗主的化神威壓就如他的青牛一樣溫和,他落地時看著眼前的這一切,看著艮山顧氏的人自相殘殺,神情蒼老而傷感。

可是當他一出現,顧沈商的表情就徹底冰冷下來,這與他平日的嚴肅木訥全然不同。

他身後,顧夜寧臉上的笑容也頓時消失無蹤,眼神控制不住地厭惡,垂在身側的手卻微微發抖。

顧沈商一手乘肅劍,另一手頭也不回地握住了她。

三個化神,同時嗡鳴,隱隱形成三足鼎立之勢。

今年這次仙盟盛會,絕對要載入史冊,整個九洲已經百年未見同時這麽多化神期在場。

龍成玨捂著刀柄退到一邊,心裏卻覺得不妙。

他不覺得顧老宗主是來勸和的,細算下來現在其實有四個化神在場。

如果說剛才,因為君喚重傷未歸,局勢還算在顧寫塵的範疇之內,但此時顧老宗主一來,場面就徹底向帝君傾斜了。

他們幾人雖然心照不宣地放水,然而沒有一個人敢光明正大地站在霜淩和少尊那邊。

可要同時打三個化神,加上聖洲之內無數高手、幾洲正義之師。

顧寫塵就算是神,今天也得折在這。

果然,顧長興一出現,一直深埋的顧莨就被一道青光拔出了地面,人已經憋得青紫。

君不忍十分不合時宜地笑出了聲,“恭喜出土,是個大胖小子。”

龍成玨:“……”二缺吧他?什麽場合還有心情笑。

顧莨惡狠狠地瞪了君不忍一眼,迅速調整內息,看形式依舊是他們得利。

顧長興躬身向帝君行禮。

“艮山歲祿,教子無方,竟出這等叛魔之事,實在愧忝上四洲之位。”

“今日,我必有交代。”

顧寫塵淡淡的,表情沒有波瀾,手中的劍也沒停。

霜淩退到他身邊。

顧長興這話一出,就是已經認定顧寫塵叛魔了。

顧老宗主表達了一番愧疚之意,而後終於轉身,看向顧寫塵。

“阿濯,歲祿劍宗,養你二十二年啊。”

聲音蒼老得像是一位年邁的父親,因為孩子的不孝而心痛,卻仍然溫和。

“你三歲那年我從荒野村巷裏撿到你,帶你回歲祿,如顧氏血親一般養育。如今即便……我也仍放不下你。”

字字句句,都突出著顧寫塵背叛宗門,有多忘恩負義。

霜淩感到愧疚又憤怒。

顧寫塵二十五年修煉的每一天每一劍都是清苦正道。

親兒子陰陽雙修散布魔種挑起九洲混戰你是一眼不看。

顧長興的化神之力卻有種直鉆識海的魂震感,在場修為稍低些的修士,眼神便有些恍惚,隨後便跟著露出了義憤填膺的神情。

“少尊的確不該……”

“無論怎麽說,歲祿的確是養育他的地方啊。”

“如果不是顧老宗主,恐怕也沒有如今的少尊,僅憑這一點,少尊至少應該心懷感恩,怎麽能為了一個合歡魔女……”

顧長興卻根本沒有聽旁人的閑言碎語,他只是誠懇地,像是一個老父親在哀求顧寫塵。

“回來吧,孩子。”

“就算你為邪魔所累,但我知道你的道心仍舊如初。”

所有人都看著顧寫塵。

九洲劍尊的白衣,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徹底被血染透了。

但他眉目平靜,看向對面,“你怎知我。”

他的道心早就變了。

顧長興悲痛地看著他,看著這個已經長大的天才。

他背後緩緩升騰起犀角之劍,這便是要清理門戶了——在場所有人都看得出顧老宗主的不忍。

對顧寫塵多年的敬畏都不免動搖,少尊是不是太……

“哈哈哈哈,哈哈?”

“顧長興,你說的你自己都要信了吧?”

顧夜寧笑出了眼淚,笑彎了腰,柔婉的聲音響過玄武臺。

“歲祿七峰十二宮,不在峰在最偏遠靈氣斷絕的地方,從顧寫塵三歲到二十五歲,他有過師尊嗎,有過劍侍嗎,除了一個姓,你還給過什麽啊?”

沈商也如此,她也如此,顧長興這老賊甚至對她——

“夜寧!”顧莨叫出了聲。

顧夜寧惡心地閉上眼睛,被顧沈商穩穩地扶住。

霜淩睜大了眼睛,似是忽然意識到什麽。

她正在調動著體內的荒息,卻忍不住看向顧寫塵。

他很平靜。從來如此平靜。但平靜之下,也漸漸有了暗湧。

顧長興溫和哀痛的神色停了一瞬,而後一聲長嘆,犀角長劍直接指向他們三人,千鈞重力以清剿魔叛之名,終於降落。

“不在峰,始影峰,慶雲峰,即便今日歲祿折損三峰,我也要予天下人,一個交代。”

顧莨咳了口土,同時給了離火艮山乾天三洲一個眼神,這次,放水的人全都被清出戰局,剩下的都是真正殺招。

他目標明確,殺合歡聖女,顧寫塵同樣暴斃。

而他清剿魔修,無可非議。顧寫塵甚至不能真的殺他。

刀光劍影如雨落下。

劍尊的劍在這時終於收了回來。

他浩瀚的靈力源源不斷,玄天帝陣的冰裂從某個原點開始,驟然崩塌。

陣破了。

就是現在!

霜淩身上猛地湧起濃郁的荒嵐之息。

那荒息的濃度,顧莨這輩子仙魔同修都沒達到過,他識海內的心魔陡然驚呼:“她竟能掌握至此?別讓她走,快——”

一道巨大的、隱約的蛇影,在少女身後影影綽綽地出現。

“這、這是……”

顧長興的老青牛磨了磨牛蹄,竟然驚懼地往後退了三步。

十階古聖獸茅風巨蟒,陰陽雙合鼎能承載一切,那是它的家。

通天巨蟒入鼎中,也不過是一尾蝌蚪,這就是合歡聖女的浩瀚汪洋。

霜淩以荒嵐與它相通,喝向呆楞的合歡宗眾人:“快上!”

顧莨殺紅了眼:“誅殺合歡聖女,別讓她跑!”

顧長興一劍劈來,顧寫塵穩穩擋住,劍氣仍掃得霜淩心口一悶。

老宗主、少宗主同時繞身,雙劍橫劈霜淩。

顧沈商立刻毫不猶豫地側身來擋,顧寫塵同時飛身瞬移,然而,他們全都是被賜姓之人,殺之則反噬,只能用劍背平削。

顧長興面容蒼古,龐大的化神之壓短暫控住他們二人。

顧莨立刻找到機會——顧寫塵,你殺不了我,我卻能一劍殺死你們兩個!鸞鳳邪氣淒叫,竟讓他揮出了分神大圓滿的境界。

“聖女——!!”

蔻搖和溫朝連滾帶爬地從蛇身上下來,跌跌撞撞撲上前。

顧寫塵立刻轉身向她,後背被顧長興一劍擊中,竟踉蹌一步,轟然靈流向顧莨而去。

顧沈商比他更近一身,千鈞一發間,直接用頭來接乘鸞劍。

那一瞬像是慢動作般。

霜淩清晰地看見每一個人沖向她。

看見顧莨近乎扭曲的臉越來越近。

她的荒息不動分毫,掠向破荒的劍尖,茅風巨蟒低頭——

可以一搏!

可她在千分之一秒間忽然聽見一聲輕笑,顧夜寧一把推開離得最近的顧沈商,擋在她前,主動撞上顧莨的劍尖。

顧莨瞳孔驟縮,終是猛地撤劍:“夜寧?”

她卻不退反進,徑直追來,劍尖噗嗤入體。

“謀殺了血親啊,少宗主!”

顧夜寧唇角出血,笑得卻異常璀璨,眉眼快意飛揚。

——“現在,你不在艮山血誓的保護範圍內了。”

顧莨猛地噴出了一大口血,內府巨震,“你?!”

顧夜寧笑得從未有過的暢快,蝴蝶一般翩然倒在顧沈商懷裏,小聲說,“你以前說過我一點都不臟,現在我信了。”

顧沈商的手在抖,霜淩的手也在抖。

她感知到某種東西在飛快散去,她幾乎是下意識地、飛快地釋出團團荒嵐之息,攏住了那輕輕飄散的東西,像天狐煉化那樣把他們聚在一起。

顧夜寧努力擡起腦袋,摸了摸霜淩的手,然後看向垂眸的顧寫塵。

“少尊,請盡興。”

“嗯。”顧寫塵神色仍舊平靜,但下手快到極點。

顧長興震動:“慢著——”

可冰息重劍已經捅進了顧莨的胸口,化神劍意絞碎七經八脈,金丹瞬間爆裂,心魔在他識海中發出扭曲尖銳的驚叫。

“啊啊啊啊!”

顧莨的瞳孔立刻失焦,臉色死白,“顧濯,你不能…”

顧寫塵卻面無表情,用劍串著他舉起來,看向顧長興。

“再近一步,他必不能活。”顧長興渾濁的眼中竟浮現震懼,甚至有了一絲悔意。

親手養大的豺狼猛虎,終於將獠牙對準了他。

“走。”

顧寫塵染血的長袖一揮,顧沈商抱著閉眼的顧夜寧,蔻搖溫朝扶著所有弟子,他扛著已經昏死的顧莨,全都上了蛇身。

霜淩將荒嵐運轉到極致,茅風巨蟒尖銳嘯叫,騰起蛇身。

帝君緩緩出面,顧長興猛地飛劍擋住,“不。”

顧寫塵真的會殺了顧莨。

他那一眼,和二十二年前雷雨夜的嬰兒,沒有任何區別。

蛇身青鱗,如洪荒遠古蛇身的真神一般,直沖白日。

冰息罩住所有人,一瞬越過那破碎的帝陣,終於駛向幹凈的天際。



霜淩臉上涼涼的,坐在蛇頭上。

除了荒嵐在身的她和顧寫塵,所有人都在過陣的瞬間被震暈了過去。

霜淩雙手捧著手心那團荒嵐,和氣息中閃爍的生命之火,竭力仰頭。

她想起葉斂說過,巽風葉家已經研究出了起死回生之術,她一定會找到辦法。

都是她的不好。

四下都是力竭昏倒的合歡弟子,只有顧寫塵負劍,滿身血紅,陪在她身側。

霜淩讓風吹幹了淚痕,朦朦朧朧看向顧寫塵,鼓了半天勇氣。

“對不起。”

對於身份的欺騙,對於害他站在過往一切的對立面,對於她這個合歡聖女無關他們卻殃及他們的一切。

無論是他,還是夜寧姐姐,她都覺得對不起,但她一定會努力的。

努力解開情蠱。

努力讓她覆生。

顧寫塵看她半晌。

風中,已經叛魔的九洲劍尊依舊立身慨正,眉目霜寒。

他看了半晌,最後不爽地閉了閉眼,伸手,直接把她一托,坐在他懷裏。

霜淩懵懵回頭,卻被他圈緊。

一只冰冷的手從後扯住她領襟,往下拉了半截,肩胛骨上最頂端,那一瓣金色紅蓮印仍舊熠熠生輝。

“霜淩。”顧寫塵語氣很差。

他指尖直接觸上那瓣蓮印,重重撫過,心裏描摹千百遍。

像他道心之上,灼灼升起的那瓣心魔。

“你以為你藏得很好嗎?”

他心裏的蓮花都長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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